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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市如何杠杆 鲍尔吉·原野|没有年纪的小河

股市如何杠杆 鲍尔吉·原野|没有年纪的小河

股市如何杠杆

文 | 鲍尔吉·原野

没有年纪的小河

人的记忆宛如一个湖,湖水澄明,空无一物,水下面却有水中世界的一切,丰富庞杂。

我舅舅昭日格图的房子有一条小河。小时候,我去他家三天之后才发现这条河。他的土房子由草泥垒成。一锹挖下去,方块的草泥就成了垒房的坯。泥里夹杂半尺长的草根,像葱根一样雪白密集。他们把在河边挖的草泥搬到木制的牛车上,草泥上还长着两三寸高的青草,像方头方脑的绿头发。泥坯沉重、坚固,里面有草根交织,永远不会松散。牧民把草泥拉回来,选好一个地方垒房子。阳光照在他们黑红的胳膊上,胳膊薄薄的皮里有肉瓜灵活地窜动,像煮熟的牛小腿的健子肉,由此我想到了酱油。他们七上八下搬运胶皮似的草泥垒墙,有人站墙上拎着鹅卵石的坠吊线。肉瓜们忙碌半天时间,垒成房框子。牧民们砍几棵杨树架在房框上当梁。梁上铺红柳的苫芭,糊上泥,房子就盖好了。垒墙时我希望看到把长草的一面朝外。他们却不这样办,草面朝上。房子矗起后,泥块上带着铁锹的挖痕,那是钢铁切开泥土留下的光滑痕迹,比用泥抹子抹得紧实。泥块与泥块之间露出一层青草,像绿油漆在黑泥上划的粗线。

说这个,是因为我最近又回到那里——巴林右旗白音尔登苏木。我舅舅搬到了城里住,乡下还有草场。那间土房子还没有坍,它像老人一样个头矮了一些,不知是前墙矮了还是后墙矮了。我量身高比年轻时矮了一公分,医生说是脊椎间隙磨薄了。土房子上画绿格子的青草早没了,不是枯黄,是没了,我离开那里已经40多年了。房子拆掉了窗户,露出黑洞,屋里装工具。它成了一幅黑白照片,衬着灰绿的草原,紫红色的摩托车和似转非转的风力发电机的乳白色风扇。然而房后的小河还在那里,哪儿也没去,没褪色成为黑白照片。小时候,我和我姐姐塔娜到达白音尔登是一个上午,大舅昭日格图和过继给别人家的二舅江格尔正在旧房子边上搭建刚才说的新房子。江格尔驾驭着全村唯一的胶皮轱辘马车,他时刻用手摩娑竹枝鞭杆上的皮鞭红缨。红缨比玉米穗子更红,像适合松鼠穿的短裙子。新房子还没垒,他们用手指在空气里比划,像瘸子那样拖着一条腿在草地上划线,这都是造屋所需要的动作。旧房子后面有齐腰高的柳条,我们不知道它是河边才长的柳条。我们喜欢从旧屋子水缸旁边一口气跑到对面的沙丘顶上,大概100米。地势升高,草的绿毯子铺到沙丘前不够用了,露出沙丘的白色肩膀。在沙丘顶上,我们闭紧眼睛,团身往下滚。本想滚回旧房子的水缸边上,睁眼看,房子还在远处,像牛皮纸糊的盒子。

塔娜,我,还有昭日格图舅舅的女儿查干叁丹、宝若叁丹一起玩捉迷藏。宝若叁丹穿一件刚能穿进去的绿绸子小褂,短襟在风里飘,跑到哪里都会被人找到。查干叁丹故意让她趴在鲜红的窝瓜或金黄的玉米堆边上。宝若叁丹三岁,黑的像一个烙铁。我们藏来藏去,藏遍了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鸡窝后面、羊圈里、筐里、红躺柜底下,盖单子躺被垛上面假装是叠好的被子。塔娜在房后的柳条里发出尖叫——啊!我们以为塔娜被狼叼走了,跑过去看,塔娜掉进小河里,她拎着白底红花的裙摆,一边咽眼泪一边笑。草原上的柳条当中竟然藏着一条河,它满足于自己的小与安静,悄无声息地流淌。

我敬佩塔娜,是她发现了这条河。她凉鞋陷进泥里,回头找出来,用拎凉鞋的手擦眼泪,吓着了。查干叁丹和宝若叁丹也向塔娜放射敬佩目光,塔娜藏猫猫还敢藏在河里,厉害。这条河一米宽,半尺深,河底的淤泥刚刚吞没脚脖子。河水澄清后,露出与这条河相配的火柴棍式的小鱼。河水好像没流,但草在水里倒向一边,如风中的长发。小河两岸(一米宽的河也有岸)的红柳条在风中交集,挡住河的身影,天上的云彩在柳叶的缝隙里露出窟窿的白,成了棉花套子。我们摘下野花丢进河里,看它们飘多远。塔娜捉到一条鱼,像馅饼一样扁圆。鱼被塔娜捧着,尾巴轻轻拍打她的手心。昭日格图舅舅说,这个河呢,下了雨,水这么多。不下雨,水也这么多。

多年之后,我又见到了这条河,它一点都没老。河还是一米多宽,红柳条在风中交集,河里窜动火柴棍式的土色的小鱼,草在水里飘向西边,河不会老吗?河流原来没有年纪。昭日格图舅舅比他父亲当年还要老,哮喘病让他浑身上下都发出“咝咝”声。当年他一身肉瓜,手持套马杆和烈马撕拚,像鹰一般。我觉得这条小河的记忆储存在我的大脑深处一个冰冻的罐子里,见到小河,记忆的罐子解冻化成水。这只是一条河的记忆,不知有有多少往事在脑子里还没有解冻,冻就冻着吧。

你到过月亮吗?

女厨师回家后,接替她的是蒙古族姑娘萨仁其其格。她是扎兰屯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上这儿当临时工。

萨仁其其格娇小本色。我的意思说她不像成年人,也不像在外地念过大学的人。她眼神如小孩子看大人,纯净安然。她名字的意思是“月亮上的花”。

我问她:你到过月亮吗?

她认真回答:没去过。

一次也没去过?

一次也没有。

特认真。我说你是月亮上的花啊,她想了半天(其实不用想这么长时间),说:是。

女厨师做包子,萨仁其其格做馅饼。这馅饼特别好吃,有劲。我知道以“有劲”说馅饼不达意,但吃着确实有劲。

我吃了三顿馅饼,对萨仁其其格说,你做的馅饼真好。

她笑着点头,好像示意学生——“你答对了。”

怎么做的馅饼?

肉干。

肉干能做馅饼?我觉得有点离谱。她领我到厨房,一根绳子上挂一串肉干。我摸一下,比铁都硬。

你怎么剁馅?

用石头砸。

简直没听说,用石头砸。不过菜刀也剁不了这样的肉干。水缸下面,一块积酸菜的大青石上放一块鹅卵石,沾着肉干的沫。

这几顿的馅饼都是你拿石头砸的?

她点点头,年头越长的肉干做馅饼越香,这都是晾了三年的。

我握那块角瓜大的鹅卵石,腕子都酸了。我觉得我的胃充满了内疚,吃一个小姑娘用石头砸出来的馅饼,还说有劲。

一斤鲜肉煮熟剩四两,晒成干连一两也不到,太浪费了。我说以后不吃馅饼了。

她说没关系,肉干是我从家里拿来的。

一个人从家里拿肉干给苏木的客人吃?也就蒙古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我问为什么?她眼里闪出敬佩的光彩,你是诗人。

在蒙古语里,诗人这个词比作家尊贵,不光说文体,还意味着纯良。腾格尔对别人介绍我,也说“这是我们蒙古人的诗人”,我说不是他不听。

我说我不是诗人,我只写一点散文。

你是诗人,萨仁其其格说,我中学的蒙文课本里有你的诗。蒙古人把喜欢的作品也叫作诗篇。

我默然。就算诗人,也不能挥霍牛肉干,我不成王三了吗?她的肉干砸成沫,放在芹菜汁里醒,加上洋葱拌馅,确实好吃。

老师,我哥哥想见你,她仰脸说。

来吧。她掏手机,兴奋地说了一通。三个小时后,她哥到了。哥哥脸上的皱纹像被风沙吹成的丘壑,岁数几乎比妹妹大一倍,衣装破旧。

肉干是哥哥给的,让我给你做馅饼,妹妹说。

哥哥笑笑低头,意思是微不足道。

吃饭了,还是馅饼,他们俩吃大米饭。我问怎么不吃馅饼?他们说不爱吃。我心里明白,这是蒙古人的礼数,不跟尊贵的客人同饮食。我更加内疚。

吃完饭,哥哥说回去了。他骑马走四、五十里地专门看我。分手时,他站着认真地看我,像看一幅画,笑了,挺满意。

萨仁其其格送哥哥到门外,回来说,我哥说你的诗比一车肉干都值钱。

这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了,我想了很长时间。且不说我写的作品马马虎虎,值不上一筐肉干。是股市如何杠杆,蒙古牧民有一种独特的观念,他们觉得,文学艺术家为大家创造了公共财富,每个人都应该报答他们。这让我有点抬不起头来,回去得学习写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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